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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白霜(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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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再給我一段時間,我能把他忘了。”

他們並肩看花海如煙,霞光萬丈,和白霜夢中的場景一樣,隻是少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她心頭一道抹不去的傷疤,不得,碰不得,一觸就鮮血淋漓。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她懵懂多年,不諳情事,卻隻經曆了一次,就足夠讓她體無完膚,銘刻終生。

暮色四合中,赤葉終於按捺不住,雙手扣住白霜的肩頭,定定地望著她,一字一句:“白霜,你別再叫我哥哥了,你明明知道我們不是這樣的關係,我想……我想……照顧你,做你的夫君,就像外頭凡世的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好不好?”

白霜怔怔地聽著,心亂如麻,望著赤葉期許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玩笑般地嘀咕道:“可是哥哥,我已經白了頭啊。”

遙遠記憶裏,仿佛有個聲音傳來:“你為誰白了頭?”

風吹花海,赤葉泄氣地哼了一聲,沒奈何地將白霜拉入懷中,揪著她的白發磨牙道:“傻丫頭。”

洛無衣再次出現在古墓前時,幾乎隻剩一口氣了。

他像是從血水裏撈出來一樣,全身上下傷痕累累,森然見骨。

事實上,他也的確經曆了一場大戰,以一人獨挑名劍山莊上下的代價,與師門決裂,徹底脫離了關係,才得以日夜兼程地趕來,見上白霜最後一麵。

當渾身血汙的洛無衣倒在白霜懷裏時,白霜恍惚間覺得,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初見,夕陽樹下,他問她為誰白了頭。

那些毫不留情的傷害,那些被風雪掩埋的真相,終是在洛無衣緊握住白霜的手,拚盡最後的氣力中,徹底揭開。

他的確騙了她一次、兩次、三次……然而最深的一次,卻是她被蒙在鼓裏,若他不來,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一次。

從來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假假真真,看不透的始終是自己。

他當初為什麼忽然出爾反爾,不願同她回古墓?為什麼臨時改變主意,答應和聞人芷成親?為什麼寧願忍受著撕心痛楚,也要親自送她離開名劍山莊?

一切的一切,隻是因為他想保住她,因為他與他那老奸巨猾的師父,做了一筆交易。

當時的白霜哪裏會想到,在她為聞人芷診治時,洛無衣的師父卻透過另一扇密門全程窺探著。

他原本隻是不放心聞人芷,卻未料到會看到那樣一幕—

白霜坐在床頭,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對準聞人芷的唇,喂了她足足幾大碗的鮮血。

那血中帶著股幽香,飄入聞人莊主的鼻中,叫他一下神清氣爽,精力充盈。

他直到那時才意識到,白霜神醫的名號,靠的竟是她身體裏的鮮血,難怪她不準人窺探!

若他沒猜錯,她的血不僅能醫百病、解百毒,還能使功力大增、延年益壽,簡直是無價之寶,一具活動的藥閣!

發現了這個秘密的聞人莊主興奮不已,當下不動聲色,等白霜睡著時,趁機又將她關進了籠中。

憤怒不已的洛無衣前來理論,卻被師父的一番話震在了原地,他也才知道白霜血液的秘密。

難怪她救完聞人芷後滿頭冷汗,幾乎都要昏厥在他懷中;難怪她輕易不肯救人,她不是脾性古怪,而是她哪有那麼多鮮血去喂啊!

她離開古墓後身子已是萬分虛弱,一路跋涉跟著他來到了名劍山莊,還來不及喘口氣,便被當作獵物一樣關進了鐵籠,爾後更是為了他,割腕放血,不惜損耗自己的身體。

洛無衣愈想心口愈堵,而師父接下來的話,卻叫他驀然抬頭,瞬間煞白了一張臉。

“我絕不可能放她走,她的血大有用處,不僅能為芷兒療傷,還能為為師增進功力,她這輩子都休想離開名劍山莊一步了!”

仿佛從那一刻起,洛無衣才真正認識到他師父的為人,平時滿口仁義道德的名劍山莊莊主,實際上竟是那樣心狠手辣的偽君子。

洛無衣駭然不已,隻想趕緊帶著白霜離開山莊,但聞人莊主卻一聲叫住了他,在他身後慢條斯理道:

“你以為就憑你一人能將她安然無恙地帶走?”

倏地轉過身,洛無衣對上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眸,第一次覺得,撫養他長大的師父是那般可怕。

他心跳如雷,再顧不上許多,扔了劍“撲通”一聲,跪在了師父麵前,幾近哀求:

“師父,求求您,您要怎樣,怎樣……才肯放過白霜?”

(八)

一場大婚,換一份自由,再公平不過的交易。

洛無衣渾渾噩噩地接受了這場交易,從房裏出來後,他握緊雙拳,硬生生地將眼中熱淚逼了回去。

既然要有一個人被這山莊困住,那麼就由他承受吧。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是他一開始騙了她,是他將至純至善的她帶到了這人心險惡的江湖。是他害了她,他不再奢求能和她長相廝守了,隻求她平平安安,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當站在鐵籠前,狠心出那些無情決絕的話時,洛無衣看著蜷縮在地上的白霜,一顆心簡直千瘡百孔,痛苦難言。

傷她一分,他更痛十分,尤其是看她在他麵前口吐鮮血時,他幾乎按捺不住要砸破眼前的鐵籠,衝進去立刻救了她,遠走涯。

可理智牢牢禁錮了他的腳步,等到他出來時,滾燙的熱淚終於止不住地流下,他靠在牆上,一拳拳打去,直打得血肉模糊。

他多恨,恨人心的卑鄙,恨自己的沒用,更恨她當初為什麼要救他!他寧願當時就葬身狼腹,也好過如今傷人傷己的絕望無助。

終是挨到了那一,風雪獵獵,親自將白霜送下山道時,洛無衣心頭暗暗鬆了口氣,他甚至一句話都不敢和她多,生怕讓她看出破綻。

頭也不回地駕馬狂奔後,他一口氣回到了名劍山莊,身上的喜服在風中紅得刺眼。

當色漸漸暗了下來,到了拜堂的良辰時,他卻忽然發現不對,賓客裏竟然少了好些師弟。

聞人芷在他的追問下,不心漏了嘴,他一瞬間如遭雷擊。

連喜服都來不及脫下,他便駕馬狂奔而出,趕到崖頂時,堪堪看到了一地鮮血,他幾乎目眥欲裂。

他發了瘋地撲到了懸崖邊上,所有師弟都上前死死拉住他,他那時還真的以為白霜墜下了懸崖,永遠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婚禮被徹底搞砸,他昏睡了幾幾夜,醒來後人如枯槁,心如死灰,他唯一慶幸的就是赤葉救走了白霜,沒讓他抱憾終身。

因師父言而無信在前,他便也不需要遵守什麼交易了,索性徹底與師門撕破臉皮,整日如同行屍走肉。

他被囚禁在了山莊一處院落裏,很長一段日子中,隻看得到頭頂四四方方的一片。

聞人芷來勸他,將莊主的話轉告他,什麼時候他想通了,願意迎娶她了,什麼時候就放他出來,依舊做他風風光光的大弟子。

他聽了後,除卻冷笑還是冷笑。

他開始計劃逃跑,半年裏跑了七次,最遠的一次都跑下了山道,最後還是被捉了回去,被盛怒的師父抽個半死,足足兩個月沒能爬起來。

那時他真的萬念俱灰,隻想著幹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好過這樣無止境的折磨。

當發現他吞下毒藥企圖自盡時,聞人芷終於崩潰,抱著他哭得花容失色:“大師兄,我放你走……放你走……”

在蕭索深秋的一,他以一人獨挑山莊上下的代價,終是換得自由,與名劍山莊徹底決裂。

渾身無一處不在痛著,而當他跨馬奔出山莊時,他卻從心底感到自己活了過來。

吾心歸處才是家,他日夜兼程,朝著千霞林的方向前進著。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隻想臨死前回到她身邊,向她親口解釋一切,不留遺憾地離去。

(九)

洛無衣的屍體被洗淨,與白霜並排躺在古墓的床上,他們雙手緊握,像曾經在漫螢火下一樣,生死不相離。

白霜仰麵朝上,望著眸含悲愴的赤葉,淚水滑過眼角,唇邊卻帶著笑:

“哥哥,我準備好了,我當真不後悔,你莫再勸我了……”

白發繚繞,紅裳如霞,此刻的白霜美得驚人,卻深深刺痛了赤葉的心,他緩緩抬起手,努力咽下熱淚,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發顫:“好,你既然心意已決,要將自己的百年元丹化出,以此救活他,我便也不再相勸了,隻希望黃泉碧落,以後你莫再做個癡兒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白霜在閉上眼的那一刻,想起赤葉曾得不錯,今生這般癡情,大概是因為她的真身本來就是一顆紅豆吧。

她和赤葉在古墓裏相伴了百年,他們不是夫妻,亦不是兄妹,恐怕洛無衣絞盡腦汁,也絕不會想到,他們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算作是一個人。

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顆雙生紅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依相偎,不分彼此。

所以才一個是白發紅裳,一個是紅發白衣,氣質迥然,眉目卻出奇地相似。

他們在古墓裏修行了百年,吸收千霞林的靈氣為生,若離開千霞林太久,就會流失神元,身體越發虛弱,冰冷入骨,直到長睫生霜,徹底變為一具冰雕。

正因如此,當白霜要跟洛無衣走時,赤葉才會那樣激動地奔出來,嘶聲喊著:

“白霜你瘋了嗎?你難道真的要和他走?”

你為了他竟連命都不顧了嗎?

赤葉五髒俱焚,當時恨不能時光倒流,從一開始就不惜一切阻止白霜救下洛無衣。

知道他有多愛她,他們相伴了百年,可她卻總是叫他哥哥,從不願回應他的情感。

他心中苦悶,卻也安慰自己,想著若一直這樣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他能陪在她身邊,永遠和她在一起。

但洛無衣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赤葉這才知道,原來白霜不是不諳情事,隻是一直沒有遇到那個讓她“諳情事”的人。

白霜離開後,他就一直守在古墓,卻怎麼也沒有等回她。直到有一,他獨自在看落日時,喉頭忽然一腥,一口鮮血噴濺而出,他才赫然醒悟,白霜出事了!

他們是一顆雙生紅豆,彼此之間有著感應,意識到白霜處境不妙後,赤葉也顧不上許多了,立刻動身出了古墓。

一路風塵仆仆,所幸他及時趕到,在冰雪地裏救下了白霜。

看到她遍體鱗傷的模樣,他心疼得都要不出話來了,他那時就在心底暗暗發誓,以後絕不會再讓她受到一絲絲傷害。

他想照顧她,想做她的夫君,想和她白頭到老,但她卻對他:“可是哥哥,我已經白了頭啊。”

“傻丫頭,就不能謊,哄我開心也好啊。”古墓床前,赤葉伸手撫向白霜的臉頰,語氣中飽含眷戀與不舍。

即便多麼不願,這場百年相伴,也終是要走到盡頭了。

水霧模糊了眼前,赤葉湊到白霜的耳邊,對著沉沉昏睡的她了最後一句話:

“總笑你是癡兒,而我……又何嚐不是呢?”

滴答一聲,淚水墜落,浸濕了那頭白發。

(十)

像做了好長的一場夢,白霜醒來時,恍如隔世。

當記憶漸漸清晰地展開在腦海中時,她猛地按向了心口,那裏依舊溫熱如初—

赤葉……赤葉沒有取出她的神元!

白霜乍然變色,趕緊探查身旁洛無衣的呼吸,卻是綿長而均勻,洛無衣儼然已經活了過來!

還來不及欣喜,白霜便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她慌張地跌下床,踉踉蹌蹌地四處尋去:

“哥哥,哥哥你在哪兒?哥哥……”

沒有,沒有,哪裏都沒有那道赤發飛揚的身影了!

一口氣奔到了後山,在綿延的花海裏也沒有找到赤葉時,白霜終是癱倒在地,一下捂住了嘴,淚水奪眶而出:“哥哥!”

就像時候玩捉迷藏一樣,她寧願以為是哥哥在逗她玩,他就藏在這片花海裏,等著她去找到他:“哥哥你別躲了,你快點兒出來,哥哥你在哪裏……”

空曠的地間,隻回蕩著她的聲聲淒喚,而那個朝夕相伴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

耳邊依稀有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像是在她昏睡時,有人貼在她的耳邊,低聲笑著,含著無限的眷戀與不舍:

“總笑你是癡兒,而我又何嚐不是呢?你願意為了他犧牲一切,我卻也願為了你灰飛煙滅……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能怪得了誰呢?”

大風獵獵中,白霜終是明白她永遠地失去了什麼。

“哥哥—”

淒厲的哭喊劃破長空,花海綿延,殘陽如血,久久地回蕩在萬丈霞光裏。

很多年以後,千霞林的傳有了變化,傳聞林中有座古墓,墓裏住了一對恩愛夫妻,一個喚作白霜婆婆,一個喚作無衣先生。

有人看見他們攜手登頂,沐浴在夕陽中,男子長身玉立,女子纖秀動人,一頭白發隨風飛揚,染了昏黃的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