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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玉麵(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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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深愛的人變了模樣,變了身份,不再用曾經深情款款的那張臉對你微笑,你還能認出來嗎?滄海桑田,今夕何夕,你能否透過外麵的皮囊,觸摸到裏麵的靈魂以及皮囊下的那顆心?

(一)大地大,除了跟著他,她還能去哪裏

晨風徐來,柳枝拂動,一夜的春雨柔柔地潤了大地,遠處山巒翠峰,裹上一層清新的濕意,白雲高臥,鳥兒掠過長空,留下聲聲清嘯。

山穀間,荀連裹著一襲黑鬥篷,疾走幾步後,終是忍不住回過身:“你還要這般跟我到幾時?”

他身後還穿著髒兮兮的紅嫁衣的錦煙,被他嚇了一跳,手一抖,不自覺地就低了頭,囁嚅道:“可……可我沒地方去了……”

荀連的臉遮在麵罩裏,看不出是何神態,隻露出一雙不耐煩的眼睛:“你不是琅山蝶族嗎?回你的琅山去,我接下來要去的地方叫雲嶺,那兒終年積雪,萬丈寒冰,跟著我保不齊活活凍死你!”

風聲颯颯,吹得嫁衣飄揚,錦煙被喝得後退一步,抬頭間紅了眼圈:“不,我不能回去,我已經回不去了,從替姐出嫁的那起,他們就不想讓我活著回琅山了……”

發顫的泣聲中,荀連一怔,眸光變得複雜起來,周遭寂寂,山穀風吹,半晌,他一聲歎息,轉過了黑鬥篷。

錦煙是被荀連從大火裏救下的,彼時她正要被活活燒了來為她的“夫君”殉葬。

她的“夫君”是狼族少主,身份尊貴,可惜生來卻是個病秧子,都沒撐到婚禮舉行的一就去了,那原本和他訂下婚約的二姐怎肯嫁過去殉葬,於是哭哭鬧鬧中,便有了“替嫁”一。

一場紛擾裏,錦煙成了最無辜的犧牲品。

她以蝶王“幹女兒”的名義,被套上嫁衣,堵住嘴,捆綁著,連同幾大箱價值不菲的嫁妝,被一起抬到狼族,命如草芥地替二姐“消難”。

架起的火堆上,烈焰熊熊燃起,錦煙驚恐地瞪大了眼,手腳卻被死死捆住掙脫不得,她大聲呼喊著求救,眼淚絕望地溢出。

火舌吞噬中,她身上的紅嫁衣鮮豔如血,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被活活燒死,做個可憐的殉葬“新娘”—

卻是在最危難的關頭,裹著黑鬥篷的荀連從而降,如神祇降臨,從大火中救出了她!

那一定是錦煙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經曆,她被黑鬥篷一卷,貼在那個溫暖的懷裏,一片混亂中,荀連帶著她飛上了,大風掠過她的耳畔,她渾身顫抖著,劫後餘生地淚流不止。

可以,是荀連給了她第二次生命,大地大,除了跟著他,她還能去哪裏?

(二)人生地間,忽如遠行客

一路跋山涉水,風餐露宿,錦煙居然也跟了下來,沒喊過一句累。

荀連停下,她就停下,在他不遠處歇息;荀連走她就走,默默地跟著,怯生生的模樣倒讓人生了憐意。

久而久之,荀連冰山般的態度也像稍有融化,仿佛默認了她的跟隨,偶爾還會跟她上幾句話。

錦煙印象最深刻的是,她有一次問荀連要去那雲嶺做什麼,荀連在找一樣東西,她心生好奇,不由得問是什麼東西,荀連卻沉默了。

月光如水,樹影婆娑,微漣倒映著他們的身影,不知過了多久,荀連才低低一歎,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人生地間,忽如遠行客。”

那語氣含著太多的寂寥,聽得錦煙心頭莫名一顫,但荀連卻不再開口,隻裹緊黑鬥篷,起身上路。

那一路格外寂靜,錦煙跟在後麵也不敢話,她隻是忽然覺得,原來一個人的背影,也能夠那樣孤獨,仿佛地之間,孑然一身,隨時隨處消失了都沒人知道。

那一瞬,錦煙心頭忽然彌漫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月光之下,她凝視著荀連的影子,有些念頭就那般暗暗生出,如初春抽芽的枝丫。

她想陪著他,想讓他不再一個人,不管他去哪裏,她都願意追隨,哪怕不話,就這樣靜靜地跟在身後。

做了決定後,錦煙再看向荀連的目光便不再躲閃,而是充滿溫柔的笑意,常常都看得荀連一愣。

原本一切都相安無事,卻在即將抵達雲嶺前,荀連衝錦煙發了火。

荀連性子的確有些怪,不好親近,但那樣大發雷霆,還是第一次。

因為在山洞歇息時,錦煙趁他睡著,竟然揭開他的麵罩,想要看看他的臉!

荀連夢中陡然驚醒,一把抓住錦煙的手,目光淩厲。

那是多麼可怕的眼神啊,錦煙嚇得瑟瑟發抖,從沒見過荀連身上散發出那樣可怕的氣息,她哆嗦著嘴皮:“我……我隻是……”

隻是按捺不住內心深處的蠢蠢欲動,想看一看你真正的模樣,想離你更近一些……

仿佛看穿錦煙的想法,荀連手一緊,將她狠狠摔在了地上,嚴厲的聲音在山洞裏響起。

“我與你非親非故,不過是隨手搭救,你用不著感恩戴德,更別企圖窺伺我的內心,這輩子我都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錦煙顫抖著身子,眼中已有淚光湧起,她蒼白著臉搖頭:“不……不是的……”

“不是什麼?”荀連厲聲打斷,猛地站起,一步步逼近地上的錦煙,眸中染了淒色,“世上哪有什麼值得信任的人?最好的朋友都會背叛你,至親愛人也會轉眼就翻臉。人生遍布荊棘,稍不留神就會血肉模糊,我流浪了太多年,什麼都看透了,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

夜風呼嘯,拍打著山洞四壁,凜冽得叫人避無可避。

“滾,別再跟著我,我獨生獨死,獨行地間,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鬥篷一揚,荀連扔下這句近乎無情的話,頭也不回地出了山洞,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錦煙煞白了臉:“不,別扔下我……”

夜風拂過荀連的發梢,他不理身後的淒喚,隻是腳步決絕,孤獨趕赴自己的歸宿。前頭就是雲嶺雪山,皚皚白雪,這場不在計劃之中的相伴相隨,也是到了該分別的時候……

(三)他再不信人,因為不信,則不傷

“出來,別再跟了!”

白茫茫的雪地裏,大風呼嘯,裹著黑鬥篷的荀連驀然轉過身,衝著樹後一道躲閃的身影一聲低吼。

枝頭微顫,樹梢上的積雪簌簌落下,不多會兒,錦煙怯生生地露出身子,嘴唇已被凍得蒼白,長睫上還凝著未化的霜,紅衣白雪,倒別有一番動人的美。

他們遙遙對望了許久,到底是荀連先開了口,他深吸口氣,仿佛做了某個決定,語氣中都帶了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好,你不是想看看我的真麵目嗎?我便讓你瞧瞧……”

寬大的黑鬥篷猛地一扯開,“啪”地扔在了雪地裏,俊挺精壯的身軀驀然露在了外麵,錦煙抬頭間猝不及防,一下緋紅了臉,卻是眼尖地瞥見荀連手臂上,布著一片銀光閃閃的鱗甲,她張張嘴,有些吃驚道:“你……你是龍族的?”

荀連嘴角一揚,露出一個冷笑,他並不接話,隻是站在雪地裏,仍舊一件件脫著,直到白色的單衣貼身,他才伸手,緩緩揭開了麵罩—

隻聽到一聲抑製不住的尖叫,風雪四飄!

錦煙捂住嘴,渾身顫抖,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嚇得慘白了臉。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坑坑窪窪,皮皺眼歪,翻唇齙牙,世間一切形容醜的詞語用在那張臉上都不為過,簡直……簡直活像隻癩蛤蟆!

果不其然,荀連愈加冷笑,笑裏卻帶了莫大的悲涼,他嘲諷地直視著錦煙,一字一句,近乎殘忍:

“龍子身,蛤蟆臉,見過了這樣的我,你還想要繼續跟隨嗎?”

聲音在雪地上空久久回旋著,如一記記重錘,狠狠敲在錦煙的心上。

荀連再次轉身離去,這一回,錦煙沒有跟上。

風雪中,荀連嘴角明明漾著笑,卻有什麼紮在他眼裏,酸澀得想要落淚。

多少年了,即使孤獨一個人,也比聽到那樣驚恐的尖叫好。

他再不信人,因為不信,則不傷。

風愈大,雪愈深,荀連深一腳淺一腳,裹著黑鬥篷,向雲嶺深處前行。

他要找到隱居在蒼穹之頂的神巫千姬,借助她的浮石鏡找一個人,那個人,他已經找了很多很多年。

叫荀連沒有想到的是,在幾後的行路中,他不心踩到一處深埋雪地的陣法,被震傷鮮血直流時,卻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驀然出現,如霞的紅嫁衣奔到他眼前。

荀連捂住受傷的胳膊,抬頭愕然:“你……你沒有走?”

是的,出現的不是別人,正是荀連以為早就被嚇跑的錦煙。

風雪中,她手忙腳亂地扯下衣角,替他包紮著傷口,眉眼間滿是擔心與關切,倒叫荀連愣住了。

錦煙來自琅山蝶族,法力雖然低微,卻沿襲了蝶族的醫術,陣陣熒光中,那傷口果然一點點愈合,錦煙卻滿頭冷汗,力竭地倒在了荀連懷裏。

“我隻怕你不自在,怕你再趕我,所以,所以離得更遠,不敢叫你發現……”

她臉色蒼白,望著難以置信的荀連,聲音虛弱地解釋著。

直到錦煙徹底昏過去,抱著她的荀連依舊沒有回過神來,風雪中,那道孤絕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仿佛與皚皚白雪融為一體。

(四)荀連,尋臉,敖玉用這個化名已經找了很多年

“你……想聽一個故事嗎?”

山洞裏搖曳的火光中,荀連對錦煙道,錦煙揪緊雙手,心跳如雷地點了點頭。

那個低啞的聲音依舊那樣好聽,卻帶著無以言的哀傷,在山洞裏緩緩響起—

“我其實不叫荀連,我是西海龍王敖閏的三太子,敖玉,我一直在找一個人,不,確切地,我在找一張臉……”

荀連,尋臉,敖玉用這個化名已經找了很多年。

他跋山涉水,不辭辛勞,輾轉一處又一處地方,不過是在找一張臉,一張他自己的臉。

事情要從很多年前起,那時的他還是西海龍王的三太子,相貌俊美、文韜武略、地位崇高……幾乎可以是之驕子,眾星捧月。

他還有個未婚妻,乃亂石山碧波潭萬聖龍王之女,萬聖公主,也是生得花容月貌,才情家世都與他無比匹配。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但在大婚前不久,發生了一件意外。

有個人找到了敖玉,要他幫一個忙,那個人叫九淵,真身是隻癩蛤蟆,與敖玉結識多年,以兄弟相稱,私交甚好。

起九淵,模樣當真是醜到驚動地,敖玉第一次見到時也嚇了一跳。

那時敖玉在西海上吹笛,夜風拂麵,遠處有歌聲相和,緲緲傳來,醉人不已,宛如之音。

接連幾夜敖玉都在原處吹笛,那歌聲也飄了幾夜,兩個人一奏一唱,相互和應間,隱隱生出知己之感,終於,在第七夜,敖玉帶上美酒,一曲完畢後,以千裏密音,對著歌聲傳來的方向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