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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長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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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歸長樂是個寂寞的皇後。

她最大的愛好就是釀酒,平素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坐在輪椅上,穿過宮中長長的走廊,穿過後院竹林間的風,穿梭在獨屬於她一個人的酒莊裏。

陪她一同寂寞的,除了窗外斑駁的竹影,上高懸的明月,還有滿滿當當一個酒莊裏,她親手釀製的各種美酒。

當柔妃懷上龍裔的消息傳遍宮中時,歸長樂仍在酒莊裏釀酒,韋子七站在她身旁,欲言又止:“你……不難過嗎?”

歸長樂轉動輪椅,倚窗而望,語氣淡淡:“不難過,左右挨一日過一日,旁人的事,與我有何相幹?”

韋子七在家中排行老七,歸長樂一直稱他七郎,他們的相識,像足了民間的傳奇話本。

一個是名不副實、深宮寂寂的皇後,一個是神出鬼沒、飛簷走壁的遊俠,最初的遇見,竟然是在地下酒窖的一個大缸前。

那裏麵釀製著歸長樂的拿手絕技——“葵心白夜”,她當時算準日期下到酒窖,哪曉得有人比她捷足先登,偌大的酒缸空空如也,隻地上躺著一人,紫衣華冠,俊眉秀目,卻在睡夢中悠悠打了個酒嗝,端的一副醉死鬼的模樣。

歸長樂簡直驚呆了,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偷酒賊,竟然喝光了她一大缸“葵心白夜”,還賴在酒缸旁爛醉如泥。

後來韋子七問歸長樂,當初為什麼沒把他交出去。

歸長樂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輪椅:“宮裏的日子已經這麼乏味,好不容易見到個生人,雖然是個賊,但好歹品位不賴,我為什麼要交出去?”

末了,她又反問:“那你偷喝了酒後又為何不逃?”

韋子七唇角微揚:“骨頭都醉酥了,哪還想著逃之夭夭,給我神仙也不當。”

完,兩個人相視一笑,空氣中酒香彌漫,有什麼不言而喻。

世上總有些人,無論認識得早和晚,注定就該成為知己。

酒中音,亦是塵中客。

有那麼一段時間,雖然韋子七隔三岔五地就在酒莊出現,與歸長樂品酒對弈,閑話生平,但他並不知道歸長樂的身份,隻當她是看管酒窖的宮人。

因為歸長樂也沒有否認,反而自己叫阿沁,直到有一,衛華澤的出現。

衛華澤是東穆年輕的帝王,他到酒莊來看望歸長樂,還帶了一束花。但緊接著沒多久,柔妃就領人登門,當著歸長樂的麵踩碎了那束花。

躲在暗處的韋子七至今還記得柔妃那張嬌美動人而又怨毒扭曲的麵孔。

“好姐姐,你不是花粉過敏嗎?陛下真大意,那妹妹就幫你處理吧。”

許是聽到風聲,晚上衛華澤又過來了,看著門口一地碎花,眸中滿含歉意,抬頭望向歸長樂時卻又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倒是歸長樂早已習慣了,坐在輪椅上平靜地與衛華澤對視:“阿蘇。”

她這樣叫他,私底下她都這樣叫他,不管經年故夢,不管中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在她心裏,他永遠都是她的阿蘇。

她:“你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了,每次一個送,一個毀,累不累?我不缺花,不缺首飾,不缺綾羅綢緞,我什麼都不缺,唯獨缺的一樣東西卻是你不願給的。”

院中竹影斑駁,月下風聲颯颯,的酒莊刹那間靜了下來。

許久,衛華澤才拂衣起身,徐徐了一句:“你別胡思亂想,朕改再來看你。”

他遠去的背影在夜色中顯得那樣寂寥,伶仃得似染了層淒色。

風過庭院,韋子七從暗處緩緩走出,停佇在了歸長樂身後。

歸長樂並未回頭,仿佛知道韋子七在想什麼,她隻是幽幽道:“你依然叫我阿沁就好。”

薄唇輕啟間,一字一句,明明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吐出的卻是石破驚的真相—

“真正的歸長樂早就死了,我不過借人嫁衣,頂個遮掩身份的名頭罷了。”

(二)

當今丞相歸汝榮有兩個孫女,大孫女歸長樂為皇後,二孫女歸未央為柔妃,一家上下享盡殊榮。

但其實歸家真正的大姐早年便病逝了,如今的“歸長樂”,在許多年前,不過是破廟裏的一個乞兒,那間後來被燒得一幹二淨的破廟,正是她與衛華澤初遇的地方。

韋子七大概不會相信,如今貴為東穆子的衛華澤,曾有過一段饑寒交迫的“乞兒生涯”。

他九歲時母妃被人誣陷迫害,母家氏族盡皆株連,唯獨他被死士護送出宮,本要去投靠他外公的舊部,途中卻遭遇了當時許皇後派去的殺手,他不幸滾落山崖,昏厥多日,醒來時便已身在破廟,成了一名乞兒。

是阿沁救了他,那時的阿沁還是個瘦弱的姑娘,髒兮兮的臉上轉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人總是怯生生的,縮在破廟的角落裏,像隻可憐的花貓。

她同一位老乞丐在山崖底下帶回了衛華澤,他們起初都以為他挨不過去,沒有大夫沒有藥材,每喂他的那點兒稀粥都還是阿沁省下來的。

從蘇醒,到休養,再到最後的完全康複,整個過程都是阿沁守著他。

他們睡在一張破席上,吃一份食物,衛華澤半夜發夢魘的時候,都是阿沁緊緊握住他的手,不住地安撫他。

“不,不要,不要抓我母親……”

這是衛華澤噩夢中得最多的一句話,日子久了,阿沁自然也察覺出他不是一般的人。

但那又有什麼要緊的?阿沁轉著黑溜溜的大眼睛,從來不會去追問衛華澤的過去,在她心裏,他就是阿蘇,是她救活的阿蘇。

因為衛華澤的母妃是雲蘇人,所以他讓阿沁叫他阿蘇。

曾經高高在上的華澤皇子,隱於破廟,與一個叫阿沁的姑娘相依為命,那些前塵往事,就在年複一年的等待中漸漸埋葬。

直到七年後,有個人找到了他。

那個人,正是當時權傾朝野,與許皇後明爭暗鬥的丞相歸汝榮。

他再三確認了衛華澤的身份後,仰長笑:“助老夫,助老夫也,你就是我扳倒那賤婦最好的一把利器!”

(三)

九歲流落民間,十六歲被尋回宮,衛華澤以皇室遺孤的身份歸來,在丞相歸汝榮的一手主持下,那樁多年前的舊案終於沉冤得雪,許皇後行跡敗露,被震怒的衛帝打入死牢,許氏一黨徹底倒台。

四年後,衛帝駕崩,衛華澤被歸汝榮扶上子寶座,卻不過隻是他手中的傀儡皇帝,處處受到牽製。

就像當初火燒破廟,將廟中乞丐盡皆滅口時一樣,衛華澤完全沒有資格不,他隻能拚盡全力保下了阿沁。

是的,一場大火燒光了一切,唯一活下來的便是阿沁。

衛華澤將她帶進宮,牽著她的手:“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不會再讓你吃苦了,我們會有自己的一個家……”

家?阿沁呢喃著,臉上的淚痕還未幹,她才親眼見證了一場人間地獄,在她心裏,那間棲身的破廟就是她和阿蘇曾經的家。

可是那裏被燒了,那些像親人一般的大乞丐全部葬身火海,他們還會有家嗎?

阿沁不知道,也就從那一起,她像被關進籠中的鳥,身不由己,開始踏上了一條漫漫長路。

登位後,在安置阿沁的問題上,衛華澤是前所未有地堅持,他要立她為後,決不讓步。

歸汝榮怒不可遏,卻還不到和衛華澤撕破臉皮的時候,所以幾經周旋,他們各退一步,采用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達成了一份不可告人的協議。

一是阿沁要頂著歸家早死的大姐歸長樂之名為後,從此世上再沒有一個叫阿沁的乞丐姑娘。

二是立後的同時,必須得讓歸家的二姐歸未央進宮為妃,且地位與皇後平起平坐。

第三條,衛華澤一開始並沒有告訴阿沁,但很快,阿沁就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知道了。

那時她和衛華澤剛剛大婚,衛華澤抱著她了好多好多的話,他們心跳挨著心跳,感受著彼此的氣息。

“阿蘇,我覺得我們現在終於有了家,以後家裏還會有我們的孩子,孩子一多,那樣家就更像家了,你是不是?”

阿沁依偎在衛華澤懷裏,手指纏繞著發絲,聲音輕輕,卻又滿懷憧憬,憧憬得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

衛華澤沒吭聲,隻是摟緊她,重重地點頭,卻有什麼落在她耳後,溫熱了一下,她抬頭望去,沉沉黑暗中看不清衛華澤的臉,隻能感受到他氤氳的呼吸。

他的聲音低沉模糊,像從邊傳來:“我們會有家的,安心睡吧,會有家的……”

後來阿沁在一遍遍的回想中,驀然明白,那落在她耳後的應該是淚,滾燙而無聲的淚。

她的美夢隻做了一夜,當邊既白時,宮人送來了一碗藥,一碗黑如墨汁的藥。

她從沒有那麼絕望害怕過,她拚命地掙紮,拚命地哭喊,她不顧一切地求他:“我不想喝,阿蘇我不想喝,我想要孩子,我想要家……”

可衛華澤毫無所動,他隻是緊緊捏住她的下巴,眼含淚光,強行將那碗藥全部灌入了她嘴裏。

“啪”的一聲,空空的藥碗被砸了出去,一地碎瓷,她也跌落在床,像個再也不會動的木偶娃娃。

她終於知道第三個交換條件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