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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黃金指(2 / 2)

錢二爺這種長線都是先在畫紙的兩端各畫一物,然後以線相連。比方這頭畫一個童子,那頭畫一個元寶車,中間再畫一根拉車的繩線,便是《童子送寶》;這頭畫一個舉著魚竿的漁翁,那頭畫一條出水的大紅鯉魚,中間畫一根光溜溜的魚線牽著,就是《年年有餘》。今天,錢二爺先使大筆在這頭下角畫一個揚手舉著風車的孩童,那頭上角畫一隻飄飛的風箏,若是再畫一條風中的長線,便是《春風得意》了。

隻見錢二爺在筆筒中摘支長鋒羊毫,在硯台裏浸足墨,長吸一口氣,存在丹田,然後筆落紙上,先在孩童手裏的風車上繞幾圈,跟著吐出線條,線隨筆走,筆隨人走,人一步步從左向右,線條乘風而起,既畫了風中的線,也畫了線上的風;圍看的人都屏住氣,生怕擾了錢二爺出神入化的線條。這紙下邊的小石子在哪兒,也全在錢二爺心裏,錢二爺並沒叫手中飄飄忽忽的線繞過去,而是每到紙下埋伏石子兒的地方,則再提氣提筆,順順當當不出半點磕絆,不露一絲痕跡,直把手裏這根細線送到風箏上,才收住筆,換一口氣說:“獻醜了。”立即贏得滿堂彩。錢二爺拱手謝答,卻沒忘了扭頭對黃金指說:“待會兒,您使您那根金指頭也給大夥畫根線怎樣?”

黃金指沒答話,好似已經輸了一半,隻說:“等著唐四爺畫完再說再說。”臉上卻隱隱透出點殺氣來。他心裏對弄垮使舌頭畫畫的唐四爺更有根。

黃金指叫人把錢二爺的《春風得意》撤下,換上一張八尺生宣。

舌畫一藝,天津無人不知,可租界裏外邊來的人,頭次見到。胖胖的唐四爺臉皮亮腦門亮眼睛更亮,他把小半碗淡墨像喝湯喝進嘴裏,伸出紅紅舌頭一舔硯心的濃墨,俯下身子,整張臉快貼在紙上,吐舌一舔紙麵,一個圓圓梅花瓣留在紙上,有濃有淡,鮮活滋潤,舔五下,一朵小梅花綻放於紙上;隻見他,小紅舌尖一閃一閃,朵朵梅花在紙上到處開放,甭說這些看客,就是黃金指也呆了。白將軍禁不住叫出聲:“神了!”這兩字叫黃金指差點頭撅過去。他隻盼自己的絕招快快顯靈。

唐四爺畫得來勁,可愈畫愈覺得墨汁裏的味道不對,正想著,又覺味道不在嘴裏,在鼻子裏。畫舌畫,彎腰伏胸,口中含墨,吸氣全靠鼻子,時間一長,喘氣就愈得用力,他嗅出這氣味是胡椒味;他眼睛又離著紙近,已經看見紙上有些白色的末末——白胡椒麵。他馬上明白有人算計他,趕緊把嘴裏含的墨水吞進肚裏,剛一直身,鼻子眼裏奇癢,賽一堆小蟲子在爬,他心想不好,想忍已經忍不住了,跟著一個噴嚏打出來,霎時間,噴出不少墨點子,“嘩”地落了下來,糟蹋了一張紙一幅畫。眼瞧著這是一場敗局和鬧劇。黃金指心裏開花了。

眾人驚呆。可是隻有唐四爺一人若無其事,他端起一碗清水,把嘴裏的墨漱幹淨吐了,再飲一口清水,像霧一樣噴出口中,細細淋在紙上,跟著滿紙的墨點漸漸變淺,慢慢洇開,好賽滿紙的花兒一點點張開。唐四爺又在碟中慢慢調了一些半濃半淡的墨,伸舌蘸墨,俯下腰脊,扭動上身,移動下身,在紙上畫出縱橫穿插、錯落有致的枝幹,一株繁花滿樹的老梅躍然紙上。眾人叫好一片,更妙的是唐四爺最後題在畫上的詩,借用的正是元代王冕那首梅花詩:

吾家洗硯池頭樹,

朵朵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好顏色,

隻留清氣滿乾坤。

白將軍欣喜若狂說:“唐四爺,剛才您這噴嚏嚇死我了。沒想到這張畫就是用噴嚏打出來的。”

唐四爺微笑道:“這噴嚏在舌畫中就是潑墨。”

白將軍聽過“潑墨”這詞,連連稱絕,扭頭再找黃金指,早沒影兒了。

從此,白府裏再見不到黃金指,卻換了二位清客,就是這一瘦一胖一高一矮——錢唐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