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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洋相(1 / 2)

自打洋人開埠,立了租界,來了洋人,新鮮事就入了天津衛。租界這倆字過去沒聽說過,黃毛綠眼的洋人沒見過,於是老城這邊對租界那邊就好奇上了。

開頭,天一擦黑,人們就到馬家口看電燈,那真叫天津人開了眼。洋人在馬家口教堂外立根杆子,上麵掛個空心的玻璃球,球上邊還罩個鐵盤子,用來遮雨。圍觀的人不管大人小孩全仰著腦袋,張著嘴兒,盯著那個神奇的玻璃球,等著瞧洋人的戲法。天一暗下來,那玻璃球忽的亮了,亮得出奇,直把下邊每張臉全都照亮,周圍一片也照得像大太陽地,人們全都哎喲一聲,好像瞧見神仙顯靈了。洋人用嘛鬼花活叫這個玻璃球一下變亮的?

再一樣,就是冬天裏去南門外瞧洋人滑冰。南門外全是水塘河道,天一上凍,結上光溜溜的冰,那些大胡子小胡子和沒胡子的洋人就打租界裏跑來,在鞋底綁上快刀,到冰上滑來滑去,轉來轉去,得意之極。他們見中國人聚在河堤上看他們,更是得意,原地打起旋兒來,好比陀螺。有時玩不好,一個趔趄摔屁股蹲兒,或者四仰八叉趴在冰上,引來眾人齊聲大笑。當時有位文人的一首詩就是寫這情景:

腳縛快刀如飛龍,

舒心活血造化功。

跌倒人前成一笑,

頭南腳北手西東。

不久,就有些小子去到租界那邊弄洋貨,再拿回到老城這邊顯擺。一天,一個小子搬了個自鳴鍾到東北角大胡同的玉生春茶樓上,擺在桌上,上了弦,這就招了一幫人圍著看,等著聽它打點。到點打鍾,鍾聲悅耳,這玩意兒把天津人鎮住了,茶樓上一天到晚都坐滿了人,把玉生春的老板美得嘴都閉不上了,說要管那個抱鍾來的小子免費喝茶吃東西。沒過十天,玉生春又來個中年人,穿戴得體,端著一個講究的錦緞包,先撂在桌上,再打開包,露出一個挺花哨的鎏金洋盒子,誰也不知幹嘛用的。隻見他也擰了弦,可不打點,盒裏邊居然叮叮當當奏出音樂,好聽得要死。人稱這小魔盒為“八音盒子”。這一來,來玉生春喝茶看熱鬧的人又多一倍,連站著喝茶的也有了。

不多時候,老城東門裏大街忽然出現一個怪人,像洋人,又不像洋人,中等個,三十邊兒上,穿卡腰洋褂子,裏邊小洋坎肩,領口有隻黑綢子縫的蝴蝶,足登高筒小洋靴,頭頂寬簷兒小洋帽,一副深色茶鏡遮著臉,瞧不出是嘛人。看長相,像洋人,可是再看鼻子小了點。洋人鼻子又高又大前邊帶鉤,俗稱“鷹鉤鼻子”;這人鼻子小,圓圓好賽小蒜頭。

這怪人在街頭站了一會兒,忽然打腰裏掏出一個小紙盒,從裏邊抽出一根一寸多長的小細木棍兒,棍兒一頭頂著個白頭。他舉起小木棍兒,從上向下一劃,白頭一蹭衣褂,嚓的生出火來,把木棍兒引著,令街上的眾人一大驚,不知怪人這小棍兒是嘛奇物。怪人待手裏的小木棍兒燒到多半,扔在地上,跟著從小盒再抽一根,再劃,再生火,再燒,再扔。就這麼一連劃了十多根,表演完了,嘛話沒說,揚長而去。

從此天津人稱怪人這種“一劃就著”的玩意兒叫“自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