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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煙水茫,意難忘(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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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水茫,意難忘

軒轅的王位之爭,以黃帝退位、顓頊登基為結果,雖然蒼林和禹陽還不服,可大局已定,大的風波肯定不會再起,至於小風波,顓頊又豈會放在眼裏?

俊帝看軒轅局勢已穩,把一直軟禁在宮中的阿念放了出來。阿念怒氣衝衝地趕往神農山,俊帝苦笑,隻能感慨女大不中留。

阿念不僅生父王的氣,也生顓頊和小夭的氣,她覺得他們都太小瞧她了,憑什麼危急時刻,小夭能陪著顓頊,她卻要被保護起來?難道她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到了神農山,她本來打算要好好衝顓頊發一頓火,可是看到顓頊,想到她差點就有可能再見不到他,一腔怒火全變成了後怕,抱著顓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等被顓頊哄得不哭了,她也顧不上生氣了,隻覺得滿心柔情蜜意,恨不得和顓頊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可惜顓頊如今是一國之君,再遷就她,能陪她的時間也很有限,阿念更舍不得拿那點有限的時間去賭氣了。於是,她把一腔怨氣全發到了小夭身上,不和小夭說話,見著了小夭和沒見著一樣,小夭隻得笑笑,由著她去。

黃帝在紫金頂住了下來,他選擇了最偏僻的一座宮殿,深居簡出,從不過問政事,每日做些養氣的修煉,閑暇時多翻閱醫書,嚴格遵照小夭的叮囑調理身體。淑惠、金萱她們都很怕黃帝,向來是能躲就躲,阿念卻是一點不怕黃帝,日日都去陪黃帝,總是“爺爺、爺爺”地親熱喚著,比小夭更像是黃帝的孫女。

也許因為小夭和阿念每日下午都在黃帝這裏,一個發呆,一個陪黃帝說話下棋,顓頊也會在這個時間抽空過來一趟,不拘長短,一屋子人有說有笑。

黃帝十分淡然,好似不管小夭、顓頊來與不來,他都不在乎。可有一次,阿念送顓頊出去後,黃帝凝視著小夭的側臉,說道:“很多年前,那時你外祖母還在,有一天傍晚,我從密道溜進朝雲殿,看到你在鳳凰樹下蕩秋千……”

小夭回頭,詫異地看向黃帝,他眼中的悲愴竟讓她不忍目睹。

“我隱身在窗外,一直看著你們,你們圍聚在阿嫘身邊,將她照顧得很好。當時,我就想我會擁有天下,卻會孤獨地死去,可沒想到我竟然也能有子孫承歡膝下的日子。”

如果黃帝到現在依舊要緊抓權勢,隻怕他真的會在權勢中孤獨地死去,小夭說:“雖然你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心願而選擇放棄了權勢,可你也成全了顓頊。”

“年少時,都是一腔意氣,為著一些自己以為非常重要的堅持不願退讓,等事過境遷,才發現錯了,卻已經晚了。”黃帝看著小夭,語重心長地說,“小夭,你也要記住,有時候,退一步,不見得是輸。”

小夭趴在窗戶上,默不作聲。

顓頊又要納妃了,是方雷氏的嫡女。

方雷氏是大荒北邊的大氏,黃帝也曾娶過方雷氏的嫡女,立為二妃,地位僅次於王後嫘祖,方雷王妃生養過兩位王子,六王子休、八王子清,可惜一子死、一子被幽禁,方雷氏受到牽連,這兩百多年一直被黃帝冷落著。又因為休和蒼林爭奪王位時,方雷氏對休的支持,讓蒼林深惡痛絕,這麼多年,蒼林和禹陽還時不時痛踩落水狗,讓方雷氏的日子越發艱難。

眾人本以為顓頊即使要納北方氏族的妃子,也會挑選一個掌權的大氏族,可沒想到他竟然選擇了已經被打壓得奄奄一息的方雷氏。

方雷氏終於有機會重振家族,對顓頊十分感激,再加上他們和蒼林、禹陽是死對頭,隻能選擇毫不猶豫地全力支持顓頊。

方雷氏畢竟從軒轅剛建國時就跟隨黃帝,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旦自上而下的打壓消失,很快就展現出雄踞北方幾萬年的大氏族的能力。

小夭和阿念聽聞顓頊要納方雷妃的事,是在黃帝起居的殿中。

小夭搖著扇子,眯眼閑坐著,阿念在跟黃帝學圍棋,時不時能聽到阿念嘰嘰咕咕的聲音。夏日的陽光從絲瓜架上篩落,照在青磚地麵上,一片明暗交錯的光影,顯得這樣的下午閑適、靜謐、悠長。

顓頊走進來,站在阿念身後看了一會兒圍棋,坐到小夭身旁。他拿過扇子,幫小夭輕輕地打著。

小夭低聲問:“今日怎麼這麼有時間?”

顓頊眯眼看著窗外的綠藤和陽光,沒說話。

阿念急急忙忙地結束了棋局,立即問道:“哥哥,你今日沒事嗎?”

顓頊笑道:“我來就是和爺爺說事情的。”雖然黃帝從不過問政事,可顓頊總會以閑聊的方式把一些重要的事說給黃帝聽。

黃帝說:“那些事你不必特意講給我聽。”

顓頊說:“這事一定得告訴爺爺,我打算立方雷氏的女子為妃。”

黃帝笑了笑,沒有不悅,隻有嘉許:“選得好。”

小夭看阿念,也許因為這已經是第二次,也許因為顓頊已是軒轅國君,阿念沒有上一次的強烈反應,隻有幾縷悵然一閃而過。

顓頊道:“孫兒要謝謝爺爺,把方雷氏留給了孫兒去起用。”

黃帝淡淡說:“你能體會我的苦心很好,但如今你才是軒轅的國君,重用誰、不重用誰,全憑你的判斷,無須理會我。”

“孫兒明白。”

顓頊向黃帝告退,把扇子還給小夭時,他低聲說:“不要……明白嗎?”

不要給我道喜,小夭仍清楚地記得顓頊娶淑惠時,他的叮囑,小夭點了下頭:“我知道。”

顓頊向殿外走去,阿念凝視著顓頊的背影,滿眼不舍。

黃帝朝阿念指指顓頊,示意她可以去追顓頊。阿念羞得臉色通紅,黃帝笑眨眨眼睛,揮揮手示意:快去快去,我個糟老頭子不需要你陪!

阿念一邊羞澀地笑著,一邊穿上木屐,輕盈地追了出去。木屐在回廊間發出踢踢踏踏的清脆聲音,給靜謐的夏日,留下了一串少女追趕情郎的輕快足音,讓整座殿堂都好似變得年輕了。

小夭想微笑,又想歎氣,對黃帝悠悠地說:“您想要阿念嫁給顓頊?”

黃帝說:“阿念是個很好的小姑娘,天真刁蠻、幹淨透徹,沒別的小姑娘那些複雜的心眼。”

小夭眯眼看著窗外,覺得自己和阿念比起來,顯得好老。

黃帝說:“出去玩吧!別和我這老頭子一樣整日縮在宮殿裏,有我和顓頊在,你該向阿念學學,任性一些,放縱一些。”

小夭淡淡說:“正因為您和顓頊,我才不敢任性放縱,我的血脈就注定了束縛,何必自欺欺人?如果說,我現在去找相柳玩,您會同意嗎?”

黃帝沉默了,神情十分複雜,半晌後說:“不會同意,顓頊遲早會和他決一死戰,我不想你日後痛苦,但你別的要求,我一定會盡全力滿足。”

“顓頊是個男兒,又是一國之君,你必須嚴格地要求他,我卻不一樣,您願意寵著我。我知道,您想把虧欠我娘、大舅舅、二舅舅、四舅舅他們的彌補到我身上,但再鼎盛的權勢都保證不了我幸福,何況您欠他們的就是欠他們的,永遠彌補不了,我也不要!您就乖乖做我外祖父吧,和天下所有的祖父一樣,操心孫女的終身幸福,卻無力控製,隻能幹著急,最後沒辦法了,無奈地感歎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小夭搖著扇子,笑看著黃帝,“您一輩子還沒嚐試過什麼叫有心無力吧?在我身上嚐試一下好了!”

黃帝滿麵無奈。

傍晚,顓頊議完事,從殿內出來,看見黃帝的內侍,忙快走了幾步:“爺爺要見我?”

“是!”內侍恭敬地說。

顓頊隨著內侍去見黃帝,侍女正在上飯菜,顓頊說:“我就在爺爺這裏用飯了。”

顓頊陪著黃帝用完飯,侍女上了酸棗仁茶,顓頊喝了一口:“還怪好喝的。”

黃帝道:“小夭不讓我晚上吃茶,這是特意給我配來飯後喝的水。”

顓頊笑道:“難得她肯為爺爺專心研習醫術。”

黃帝道:“叫你來,是有一件事想讓你盡力去做一下。”

“爺爺請講。”

“你看看有沒有辦法招降相柳,我知道非常難,幾百年來,清、後土、蒼林、小祝融他們都先後嚐試過,全被相柳拒絕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再試一下。”

“好。”顓頊遲疑了一下,問道,“爺爺為什麼會留意相柳?”

黃帝道:“不過是一個糟老頭子的一點愧疚。”

顓頊看黃帝不願細說,他也不再多問:“我會盡力,但我覺得希望渺茫。”

黃帝歎了口氣:“盡人事,聽天命!”

方雷妃是顓頊登基後正式納娶的第一個妃子,和當年迎娶淑惠時氣派自然不同,紫金宮內張燈結彩,煥然一新。

阿念再自我開解,也難免氣悶,顧不上和小夭賭氣了,對小夭說:“姐姐,我們去山下玩一陣子吧!”

小夭道:“你想去哪裏玩?”

阿念想了一會兒:“要不然我們去找馨悅?”

小夭和黃帝、顓頊打了聲招呼,帶阿念去小祝融府找馨悅。

女人之間很奇怪,本來因為一個男人有隱隱的敵意,可因為這個男人要娶另一個女人,兩個女人反倒同病相憐,暫時間相處得格外投契。馨悅和阿念的成長環境相近,她們之間能說的話很多,哪個織女的布料最好,哪種裁剪最時興,哪種衣衫配色最別致,最近流行什麼樣式的發髻,玩過什麼樣的遊戲……小夭完全插不上話,隻能看著她們邊笑邊講。

小夭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馨悅和阿念都沒有在意,在她們的印象中,小夭本就是一個性子懶散,不太合群,有些清冷的人,她們不知道其實小夭最怕寂寞,很喜歡說話。

因為國君納妃,軹邑城內也多了幾分喜氣,各個店鋪都裝飾得很吸引人。

馨悅和阿念把一腔失意化作了瘋狂的購物,脂粉、買!絲綢、買!珠寶、買……跟隨兩人的侍女拿不下了,小夭隻得幫忙拿。

逛完香料鋪子,馨悅和阿念很快就衝進了下一個鋪子。

半晌後,小夭才慢吞吞地從香料鋪子走出來,左手提了四五個盒子,右手提了四五個盒子。也不知道是夥計沒把繩子係牢,還是盒子太重,提著的東西一下散開,各種香料落了一地。

昨夜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不少積水,小夭手忙腳亂地收拾。一輛馬車經過,絲毫未慢,髒水濺了小夭滿臉。

小夭隨手用袖子抹了把臉,查看香料有沒有弄髒,有人蹲下,幫她撿東西。

“謝謝……”小夭笑著抬頭,看到幫她的人是璟,突然之間,小夭再笑不出來,一分的狼狽化作了十分。

璟把散開的盒子,用繩子係好:“散到地上的甘鬆香就不要了,我讓夥計再幫你重新裝一份。”

小夭隻覺眼眶發酸,眼淚就要滾下,她突然站起,順著長街奔了出去,卻不知道要去哪裏,隻是想遠離。

她一直告訴自己,失去一個男人,不算什麼,依舊可以過得很好。她也一直憑借意誌,將一切控製得很好,可此時此刻,積鬱在胸腹間的情緒突然失控了。

小夭東拐西鑽,從一個小巷子裏進入了離戎族開的地下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