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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3,思無涯(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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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點頭:“你看到篌手中有你送我的東西時,即使堅信我和篌之間沒有什麼,可當時也有些不舒服吧?”

璟自嘲道:“第一瞬的反應的確是震驚和難過,不過立即就明白了,你肯定另有打算。卻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也幫不上你,隻能麵無表情、不發一言,以不變應萬變。”

小夭抿著唇笑:“你覺得意映和篌之間會有我們的信任嗎?意映看到這枚魚丹紅在我這裏,會有什麼想法?”

璟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後果:“這枚魚丹紅是篌送給意映的,但他為了博取你的歡心,轉送給你了?”

小夭頷首:“本來隻是一個猜測,可今日意映的反應證實了我的猜測。意映和篌之間的約定要打破了,意映勢必會去找篌,當篌無法把魚丹紅拿給意映時,意映肯定會爆發,估計篌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安撫意映……你明白嗎?”

“我明白。”意映和篌之間因為共同的秘密,攻守配合,毫無弱點,可小夭讓兩人生了猜忌懷疑,他們自亂陣腳,一定會尋找機會見麵。

璟按捺住激動,仔細思量了一番後,說道:“小夭,能把你的那麵狌狌精魂所鑄的鏡子借給我嗎?”

小夭明白了璟的打算,他想用狌狌鏡子記憶下篌和意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拿給她看。小夭把小鏡子掏出來,讓璟滴一滴心頭精血給鏡子,教璟如何使用。待璟學會後,小夭叮囑:“一切以你的安全為要,反正我相信你,沒必要非要用鏡子記憶下來給我看。”

璟收好了鏡子,說:“小夭,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小夭歎道:“你謝我做什麼?要謝就謝你自己吧!如果不是你,篌也不會急切地想要征服我。”

璟的表情有點迷惑,小夭道:“篌曾經勾引過靜夜,不過沒成功。蘭香、靜夜、意映、我,篌一個都沒放過,難道你真以為是我迷惑住了篌嗎?”

璟漸漸反應過來,臉色一時白、一時紅:“他……他……想證明他比我……更好?”

小夭歎了口氣:“我的這個計策不是沒有漏洞,可因為你這個從來不爭不搶的人表現得非我不可,篌太想通過征服我去摧毀你了,忽視了漏洞。”

璟勉強地笑了笑,說道:“不是我表現得非你不可,而是他知道我真的非你不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親兄弟,大哥一直都知道如何去真正毀滅我。”

小夭沉默了一瞬,說:“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撒網,後麵的收網要全靠你了。不管你使用多麼卑劣無恥的手段,反正篌和意映之間的每一句話都不能漏掉,我要知道真相。”

璟一字字說:“我也想知道真相!”這些年,他一直在黑暗中跋涉,沒有盡頭的黑夜終於有了一線曙光,無論如何,他都會去抓住。

兩人在水潭邊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小夭說:“你趕緊回去吧!出了今天的事,你正好裝作心灰意懶,順理成章地回青丘,篌不會懷疑。”

璟說:“我怕篌和意映有意外之舉,你不要隨意出神農山,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

小夭叮囑,“你也一切小心,兔子逼急了都會蹬鷹,何況篌和意映這種人呢?一定要小心!”

璟微笑道:“我會小心。”

璟、意映、篌,先後回了青丘。

青丘現在肯定暗潮湧動,可小夭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根據意映看到魚丹紅的反應,小夭十成十地肯定意映和篌有私情,可他倆有私情並不能證明孩子就是篌的。孩子和璟也有血緣關係,到底是篌的孩子還是璟的孩子,隻能由意映親口說出。按照小夭的推測,人在情緒激動下容易失控。不管多麼聰明的女人,當心被嫉妒和仇恨掌控時,都會變得瘋狂,這次意映和篌大鬧,很有可能會說出孩子的秘密,但小夭也隻是推測,不能肯定他們會說出。

萬一,他們沒有說呢?

以篌和意映的精明狠辣,這樣的陷阱隻能設一次,也就是說,隻有這一次機會,能從篌和意映的嘴裏探到真相。錯過這一次,篌和意映會寧願把一切帶進墳墓,折磨璟一輩子,也不會讓璟知道真相。

小夭忐忑不安,不管做什麼都做不進去,索性每日跟著黃帝去種地,在太陽的暴曬下,揮汗如雨地勞作,通過身體的疲憊,緩解精神的壓力。

十日後,小夭和黃帝正在田地裏耕作時,黃帝的侍從來奏報,塗山氏的族長塗山璟求見王姬。這是小夭住到小月頂後,璟第一次公然要求見麵,小夭蒙了,扶著鋤頭不知道該如何回複。

黃帝道:“讓他進來吧!”

侍從領命而去,黃帝對小夭說:“你不去換件衣服嗎?”

小夭呆站著,顯然什麼都沒聽到,她緊張得幾乎要站不穩。

黃帝看小夭神情一會兒憂、一會兒懼,搖搖頭,歎了口氣,把鋤頭從小夭手裏拿了過去,扶著小夭坐到田埂上。

璟跟在侍從身後,進了藥穀。遠遠地就看到田埂上坐了兩個穿著麻布衣服、戴著鬥笠的人,待走近了,才發現是黃帝和小夭。

璟上前給黃帝行禮,黃帝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後,說道:“你和小夭去樹蔭下說話吧!”

璟跟著小夭走到槐樹蔭下,小夭摘下了鬥笠,笑看著璟,十分平靜的樣子,也許因為太陽,小夭的臉泛著潮紅,額頭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璟把手帕遞給她:“擦一下汗。”

小夭右手接過,卻用左手去擦汗,蹭了滿臉泥,她還沒發覺,依舊擦著。

璟這才驚覺小夭在看似平靜下藏著多少的緊張不安,他隻覺又喜又愧,喜小夭對他如此緊張,愧他讓小夭如此不安。

璟拿過帕子,幫小夭把臉上的泥拭去。

小夭覺得心跳如擂鼓,再等不下去,問道:“意映和篌見麵了嗎?你聽到他們的對話了嗎?”

“如你所料,他們見麵了。”璟把狌狌鏡子給了小夭,想告訴小夭結果,“我……”

小夭忙道:“我……我……自己看。”如果是好的結果,不在乎這一會兒半會兒,可如果是壞的結果,晚一會兒是一會兒。

璟不說話了,小夭的手輕輕撫過狌狌鏡,鏡子開始回放它記憶下的一切。

一個裝飾奢華的屋子,卻沒有窗戶,看上去像是在地下,有隱隱的水流聲。

意映打扮得異常美豔,在屋裏來回踱步,焦急地等待著。

過了很久,不知道篌從哪裏走了進來,意映撲上去。篌抱住她,皺眉說道:“不是說好了,在璟死前,不再私下見麵嗎?你到底為了什麼要逼著我來見你?”

意映說:“你送我的那枚魚丹紅呢?有沒有帶來?”

篌愣了一愣,道:“忘帶了。”

意映急促地說:“忘帶?以前你來見我,每次都會帶上,你不是最喜歡看它在我身上滾動嗎?還說唯其紅豔才配得上我雪般細膩的肌膚。”

篌笑道:“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忘帶也是正常。”

意映冷笑著說:“是啊,我們十幾年沒有歡愛過了,所以你才有了新人,忘記了舊人。”

也許因為心虛,篌猛地打橫抱起了意映,把她扔到榻上:“你知道,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你可千萬別把自己和那些女人比。”

篌趴下去,想要親吻意映,意映用手擋住了他:“高辛王姬呢?”

篌的動作僵住,意映譏諷地說:“你是忘帶了你送我的魚丹紅,還是已經把它掛在別的女人身上了?”

意映猛地一掌推開篌,因為恨,用了不少靈力,篌竟然被推翻在地。

篌急急爬起,叫道:“你聽我解釋,我把魚丹紅送給小夭,隻是想……”

“小夭?叫得可真親熱!”

“王姬,是王姬!我把魚丹紅送給王姬,隻是暫時之策……”

意映憤怒地叫:“是很暫時!從春天到夏天,你三四日就見她一次,還叫暫時?這十幾年來我們才見了幾次?如果她和你的關係是暫時,你會怎麼說我和你的關係,不存在嗎?”

篌急切地說:“我去逗弄那個王姬隻是為了欺辱璟!我對她真沒動心,她在我眼裏不過就是個獵物!隻不過因為她是璟的女人,我就想奪過來,你該知道我有多憎惡璟……”

意映愣了一愣,盯著篌,臉色煞白,“那我呢?你對我是什麼心思?是不是因為璟那個廢人,你才想要我?”

“不、不,意映,你和她們都不同!你在我心中是唯一的……”

篌想去抱意映,意映卻後退。她相信篌剛才說的話,他隻是因為璟喜歡小夭,所以才想占有小夭。可正因為相信了篌說的是實話,意映才心驚。她曾確信篌喜歡她,她願意為他做一切事,但是,現在她不知道了,篌真的喜歡她嗎?還是,其實她和小夭一樣?都隻是篌折辱璟的工具?

篌著急地說:“意映,你相信我,你和她們都不同……”

意映盯著篌:“你站在那裏,不要動,看著我的眼睛。”

篌看著意映,意映盯著篌的眼睛:“你說我和她們都不同,是因為你真心喜歡我,還是因為璟什麼都沒做,我卻用你的孩子幫你困死了璟?”

在意映明亮的目光前,篌不禁眨了下眼睛,笑道:“當然是因為我真心喜歡你。”

意映怔怔地看著篌,悲傷從心底湧起,霎時間,彌漫了全身。篌抱住意映,想去吻她,意映卻狠狠地甩了篌一巴掌,慘笑著說:“你說的是假話!”

“不,不是……”

意映猛地轉身,向外跑去,跑出了鏡子的畫麵,篌追著她也消失在鏡子外。

小夭捧著狌狌鏡,發呆。

璟說:“他們約會的地點非常隱秘,我進不去,幸虧有你的小鏡子,我讓幽派了一隻小狐狸,把鏡子放在隱秘的地方,才記憶下了他們相會的過程。”

小夭好似有點清醒了,抬頭看著璟:“意映的意思是……”

璟說:“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發生,瑱兒是我的侄子,不是我的兒子。”

小夭緩緩閉上眼睛,頭輕輕地伏在膝蓋上。

璟能理解小夭此時的反應,因為他看完這些後,第一感覺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心酸。他一個人呆坐了一夜,直到天明,才猛然間湧出了喜悅。

璟說:“小夭,我以後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更不會讓自己傷害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半晌後,小夭抬起了頭,看著璟,盈盈而笑。璟猜不透她的意思,緊張地問:“你願意嗎?”

小夭猛地撲進璟懷裏,抱住了他。

璟緊緊地摟著小夭,因為心酸,難以成言,隻能用圈緊的雙臂表達他永不想再失去她。

黃帝站在田埂上,望著他們。

夏日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槐樹枝葉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竟好似將他們的身影凝固在了雋永的溫暖中。

黃帝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老了,還是閉著眼睛的小夭長得太像記憶中那個年輕的她,黃帝竟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這一生成就了無數人的幸福,他的親人卻大多不幸,就如太陽,光輝普照大地,令萬物生長,可真正靠近太陽的,都會被灼傷。他已經垂垂老矣,逝去之事不可追,但現在,他很希望槐樹下相擁的溫暖真的能天長地久。

黃帝走過去,輕輕咳嗽了兩聲,璟不好意思地立即直起身子,小夭臉頰緋紅,卻滿不在乎地看著黃帝。

黃帝坐到了璟的對麵,問小夭:“他有妻有兒,你不介意了嗎?”

璟不知道小夭的打算,沒有開口,看向小夭。

小夭思考了一瞬,把狌狌鏡拿給黃帝。

黃帝猶如見到故人,滿麵唏噓感慨,撫摸著鏡子道:“這麵狌狌鏡竟然流落到了你手裏!”

“外爺知道這麵鏡子?”

黃帝說道:“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後有時間了再慢慢和你說,現在你想給我看的過往之事呢?”

小夭讓鏡子去回憶它所看見的事情,黃帝看完後,歎道:“原來如此,倒是要恭喜塗山族長了。”

恭喜人家的妻子有了奸夫?小夭撲哧笑了出來,黃帝反應過來,禁不住也笑。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黃帝說:“對男人而言,最大的仇恨不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你有這個證據,縱使休了防風小怪的女兒,把篌逐出家族,都無人敢為他們說話。不過,也免不了讓天下嘲笑你和塗山氏,令每個塗山氏的子弟蒙羞,塗山氏的長老肯定不會同意你公開此事,你想好怎麼做了嗎?”

璟說:“我今日來神農山,正是想和小夭商量此事。若公開此事,唯一的好處是讓所有人知道真相,篌也許罪有應得,可瑱兒無辜,我實不想他小小年紀就背負天下的罵名,所以,我也想私下處置此事。”

黃帝點了點頭:“私下處理的確更好。”如果防風意映和塗山篌還不老實,過個一二十年,把兩人悄悄除掉,眾人早就遺忘了他們,壓根兒不會留意。

璟對小夭說:“我不打算公開處置篌和意映,瑱兒依舊記名為我的兒子,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在辱罵中長大。小夭,如果你不願意……”

“不,我同意你和外爺的意思,越隱秘處理越好。”是非對錯自己明白就好,沒必要攤開給天下人議論,更沒必要在此事上讓璟和全族的榮辱對立。

黃帝把狌狌鏡遞給璟:“這個先不著急還給小夭,我想你還會用上它。”

璟道:“我回青丘後,就召集族中長老處理此事。”

黃帝笑笑,對小夭說:“你去送送塗山族長。”

璟眼中閃過驚喜,這表示黃帝認可他了嗎?

小夭帶著一抹羞色,對璟道:“走吧!”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小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整個人猶如沐浴春雨後的桃花,散發著勃勃生機。

顓頊笑問道:“發生了什麼好事?”

小夭坐在他身旁:“你還記得在高辛時,有一次我們出海,篌捉了一隻魚怪嗎?他得了一枚罕見的魚丹紅……”小夭嘰嘰呱呱地從頭講起,越講越興奮,顓頊越聽越平靜。

黃帝端著一杯藥酒,一邊啜著酒,一邊沉默地看著小夭和顓頊。

小夭全部講完,笑眯眯地說:“我聰明吧?讓意映自己說出了真相!”

顓頊唇畔含著笑,視線落在遙遠的天際,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小夭不滿,推了顓頊一下:“喂,我知道,在日理萬機的黑帝陛下眼裏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對我很重要!你究竟有沒有聽?”

顓頊如夢初醒,說道:“對我也很重要。”他笑著又補了一句,“非常重要,重要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小夭當然不信,笑著打了他一下:“你就拿我逗趣吧!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計較!”她拿起酒壺為顓頊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敬給顓頊,“這次的事,如果沒有你幫我,篌和意映不會中計。”

顓頊大笑了幾聲,接過酒,一飲而盡。

黃帝溫和地說:“顓頊,你累了,今日早點回去,早些休息!”

顓頊看著黃帝,黃帝盯著顓頊,兩人之間竟隱隱有對峙之勢,一瞬後,顓頊作揖告辭,笑道:“我這就走。”

小夭目送著顓頊的坐騎消失在雲霄中,對黃帝說:“顓頊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朝堂裏有什麼事?”

黃帝笑了笑,淡淡地說:“朝堂裏當然有事,不過,不用為他擔心,這就是一國之君的生活。”

小夭在神農山等了十幾天,一直沒等到確實的消息。

小夭心神不寧,連地都種不了,在田埂邊走來走去,問黃帝:“外爺,為什麼還沒消息呢?”

黃帝直起腰,拄著鋤頭,說道:“如何處置防風意映和篌,關係著無數人的利益,對璟來說隻是休妻,可對家族來說,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必定會有爭執。身為一族之長,塗山璟必須小心行事,把對整個氏族的傷害降到最低。否則,一個氏族的分崩離析隻是刹那。”

小夭知道黃帝說得很有道理,可實在按捺不住,每日都催問黃帝的侍從有關塗山氏的消息。黃帝對小夭十分縱容,於是,曾經締造了軒轅帝國的情報組織開始為小夭打探塗山氏的家事,再加上璟的配合,每一日都能將前一日的情報送上。

璟回青丘後,並沒有立即召集族中長老,而是先約了篌和意映,三人進行了一次私密的談話,談話內容密探沒有打聽出來,但小夭完全能猜到,肯定是璟想給篌和意映一條生路,結果卻是有人縱雷火燒宅,企圖毀掉狌狌鏡,殺死璟。

璟並不是傻子,隻是因為心存了一分良善,所以一再退讓。這一次,璟早做了準備,篌和意映的反撲完全落空。

璟召集所有長老,公布了篌和意映的秘密,九位長老嘩然,沒有一個人相信,直到看完神器狌狌鏡的記憶,他們震驚地沉默了。然後就是冗長煩瑣的審問和爭論。意映始終一言不發,什麼都不願說,篌卻說出了一切。原來,他們在璟失蹤後的第一年就開始私下來往,第四年有了男女之實,篌把一切過錯都推給了意映,說意映難耐寂寞,主動勾引了他。

篌第一次說這話,是單獨的審問,第二次卻是在長老的安排下,當著意映的麵。意映依舊一言不發,隻是一直看著篌,一直看著,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見過篌一樣。當長老質問她“篌所說可屬實”,她依舊一言不發,原本明亮的眼睛卻漸漸地變得空洞,猶如失去了光亮的屋子,裏麵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

因為意映不出聲,長老自然認定篌說的就是真相。

在男女偷情這種事情上,男人本就更容易被原諒,當然也因為篌畢竟是塗山氏的血脈,九位長老把所有憤怒全部發泄到了意映身上,恨這個女人享受著塗山氏給予的榮耀,卻做著羞辱塗山氏的事,更恨她將他們所有人玩弄於股掌間。九位長老召來了防風族長,麵對女兒的醜事,防風族長羞恥惱怒,竟然一點不反對塗山長老的提議:秘密處死意映。隻要不讓女兒的醜事影響到防風氏,防風族長不介意將最嚴酷的刑罰施加到女兒身上。

意映聽著父親和塗山長老就如何處死她討價還價,如果不是璟堅決不同意,隻怕她早已經嚐試了各種酷刑。自審訊開始就沉默的她突然笑了起來,眾人都驚駭地看著她,她卻越笑越大聲,笑得軟倒在地,依舊蜷著身子,滾來滾去地笑。

長老覺得意映瘋了,命侍從把她拖下去。

璟去了拘禁意映的屋子,詢問意映:“你願意回防風家嗎?畢竟那裏還有你的母親。”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說過話的意映終於有了反應,幽幽地說:“那已不是我的家!如果不是放不下瑱兒,死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明白了。”璟轉身離去。

意映問:“為什麼?你才應該是最恨我的人。”

璟站在門口,回過身,看著意映。

明明他風姿卓然、高高在上,她滿身汙穢、萎靡在地,可他的目光一如往日,沒有絲毫鄙夷。意映說:“以前,我不明白篌的感覺,現在終於明白了,我對你做了那麼多事,你才是最有資格懲罰我的人,可我在你的眼裏看不到一絲恨意,為什麼你不同意用酷刑折磨我?”

“你已經在承受酷刑的折磨。”

意映愣了一愣,說:“是啊!我已經在被世間最冷酷的刑罰折磨!”

璟說:“不管大哥說什麼,我始終認為,你喜歡大哥沒有絲毫不對,但你不應該為了遮掩自己的感情,而殺了大嫂,你還記得她嗎?”

意映喃喃說:“篌的妻子,我當然記得!”

“我母親的所作所為已經告訴了我,恨永不可能終結恨。殺了你,並不是懲罰,隻是泄憤,我不想我們之間的仇怨再禍及下一代,讓瑱兒變成第二個篌。”

意映仰頭看著璟,夏日的陽光從他頭頂照下,映得他的眉目分外清晰,和篌相似的五官,卻沒有篌的詭秘飛揚,而是若清水皓月般坦蕩磊落、平靜溫和,第一次,意映真正看清楚了璟長什麼模樣。意映微笑著說:“以前認定了你懦弱無能,今日才明白,仇恨並不需要智慧,那隻是受到傷害後的本能反應,寬恕才需要智慧和堅強,可惜我做不到。原來是我配不上你!我還是喜歡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和篌倒真的很相配!”

璟說:“在你能照顧瑱兒前,我會照顧好他。”

璟離開了,侍衛關上門,意映蜷縮回黑暗中,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為了意映的生死,璟和九位長老意見相左,防風族長都已經同意塗山長老的刑罰,璟卻堅決不同意,和九位長老相持不下。

一直跪在下方的意映抬起了頭,說道:“我願意以一身精血靈力為塗山氏祭養識神。”

眾位長老愣了一愣,眼中露了喜色。在民間傳說中,九尾狐既是和鳳凰一樣的祥瑞神獸,可也是吞噬人的凶猛妖獸,傳得年代久了,人們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隻是又敬又畏。其實,兩個都是真的。人以獸為食,獸以人為食,並無正邪對錯,都是天道。守護塗山氏的識神據說是一縷塗山先祖的遊魂,享塗山氏祭養,佑護塗山子孫,意映是血脈純正的神族,一身靈力修為不弱,若能得她精血祭養,自然對塗山氏大有益處。

璟要反對,意映仰著頭,平靜地說:“族長,求您允許!”

璟說:“你不是塗山氏的血脈,識神一旦得了你的精血,就會貪婪地享用,不會節製,你要受錐心之痛……”

意映重重磕頭:“這是我罪有應得,求族長允許!”

執法長老道:“這倒也是個辦法,讓防風意映贖去一身罪孽。”

眾位長老紛紛附和,璟卻遲疑未決。

意映再次重重磕頭,抬起頭乞望著璟,眼中盡是決然。

她還要再磕頭,璟說道:“好!”

意映的身子頓了一頓,依舊磕了個頭,隻是沒有用力,慢慢地磕下,額頭貼著玉石地,再沒有起來,直到執法長老宣判完,兩個侍從將她帶走。

防風族長離開青丘,回到北地的防風穀。沒過多久,從防風穀傳出消息,塗山族長夫人防風意映重病,經防風族長和塗山族長商議,防風意映移居塗山氏在青丘山中的密穀養病。

塗山氏試圖隱瞞,可大荒內依舊漸漸地有了謠言,說防風意映得的是癲病,一種類似人族的麻風病的病症,會慢慢侵蝕神族的身體,靈力會漸漸消失,肌膚會一塊塊幹枯變形,到最後人甚至會變瘋。

小夭唏噓,世人以為自己獲知了塗山氏企圖遮瞞的家醜,卻不知道那本就是塗山長老們有意散播出去的。意映用自己的精血靈力祭養識神,自然會靈力漸漸消失,身體幹枯變形,若承受不了痛苦,也很有可能發瘋。

幾個月後,塗山篌去往高辛,表麵上是為家族打理在高辛的生意,實際上是流放。所有長老簽署的氏族內秘密命令是他終身不得返回中原,永不許再踏入青丘,但他依舊可以在高辛四處走動,依舊享受著塗山大公子的身份,相較意映所要承受的一切,他所承受的懲罰太輕太輕。

小夭知道璟其實心底深處是想成全篌和意映,可惜篌為了盡可能保全自己,將一切過錯推給了意映,意映不發一言,默認是她主動勾引篌,承擔了一切罪名。

小夭曾因為意映對璟的惡毒很討厭她,但現在,小夭卻對意映有深深的憐憫,當篌說出那些指責意映是蕩婦的話時,意映承受的已經是千刀萬剮。小夭不相信是意映主動挑逗篌,但她和篌之間的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當一切平靜,已經是大半年後。

小月頂上飛舞著入冬來的第一場雪。

小夭站在竹屋前,看著璟一襲青衣,踏雪而來,從遠到近,從模糊到清晰,站在了她身前。璟伸手為她撣去了落在大氅上的雪花,微笑著說:“小夭,我來了。”

小夭鼻子發酸,從高辛五神山的龍骨獄到今日神農山的小月頂,這一句看似雲淡風輕的“我來了”,是七十多年的光陰。看似彈指刹那,可那一日日、一夜夜的痛苦,都是肉身一點一滴地熬過。終於、終於,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了她麵前。

璟攤開手掌,一枚晶瑩的魚丹紫在他掌心散發著美麗的光芒,璟把魚丹紫為小夭戴上,鄭重地說:“這一次不是診金。”

小夭抿唇而笑,把魚丹紫放入衣領內,貼身藏好。

小夭從荷包裏拿出那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放到璟的掌心:“很難得的寶石,可惜篌壓根兒不在乎,意映已不想要了。”

璟輕歎了口氣,暗聚靈力,漸漸地,紅色融化在他的手掌中,一陣風過,點點紅光被吹起,漫天飛舞,猶如紅色的螢火蟲。

璟和小夭看著它們一點點黯淡,直到一陣風過,全部消失在風雪中。

璟攏了攏小夭的大氅:“當心受涼,我們進去吧!”

小夭笑點點頭,握住璟的手,相攜向屋內走去。